明酒

【翔明】他的天真

微量翔松/喻史/锐明。

#

 

 

 

林炜翔坐在床上点燃一根烟,闭上眼睛吹一口气,再睁眼时,烟圈熏熏绕绕还没全散开,淡淡的乳白色,像快要化开的晨雾。

“天快亮了。”

他霎时间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惘然,直到视线终于定焦到实地,然后往上移,看到史森明的手指仍旧放在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上。

再往上是他还没来得及掩盖住的凸起的锁骨,他随身戴的红线刚刚好缠到中间,然后是一点点圆润的下巴,红艳艳的嘴唇,圆滚滚的脸蛋,乱糟糟的头发。

一时间又有些意乱情动,林炜翔压住呼吸凑过去,突然很想吻吻他那被额前碎发遮住的眼睛。

没想到却被躲开,史森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好了纽扣,转过来端端正正地对他说,“我要回家了。”

“天还没亮呢。”林炜翔靠到他颈窝边上嗅了嗅,“你好香啊。”

“恶心。”史森明一向不接这种囫囵话,站起来拍拍衣服往外走,头也不回冲他挥挥手。

林炜翔半靠在床头,恍惚看见他的背影飘出这间房间,好像就再也不会来。

他再也没回来。

“真绝情啊。”

 

 

“真绝情啊史森明。”刘青松靠在沙发上笑得东倒西歪,听史森明吐槽男朋友已经成为了他的固定娱乐项目,每次从那个男人那里回来,史森明都有好多话憋不住同他讲。

刘青松是不爱男人的,但天下感情事总有共通处,史森明愿意说,他也愿意听一听。

“不是我不爱他,是他心里没我,我何必呢。”

这句话说得倒有些认真了,刘青松心里都忍不住翻腾起几颗酸软泡泡,可又不知从何安慰起。

史森明却只是自顾自说完,舒口气一屁股坐到刘青松旁边,咕咕嘟嘟撒娇:“松松,我饿了。”

“他怎么饭都不给你吃?”

“很恶心这个人。”

“那你还和他在一起?”

“他有钱。”

刘青松一下笑出来,史森明的交友原则还真是一如既往,心下想逗他:

“有钱还让你和我住一起?”

“和你住一起怎么了?”史森明坐直了瞪他,“我就是要和你住一起。”

刘青松蓦地恍神,想起遥远的时空里也有人说过相似的话。

和他住一起怎么了?

我就是要和他住一起。

“你爱我吗?”

刘青松听到声音回过神,史森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他脸前,眨巴眨巴眼睛,好天真无辜的小朋友,仰着头问他最简单直接的问题。

你爱我吗?

他极少展现这样的神情,脆弱的、易逝的、渴求一个答案的。

那时候他回答了什么?

“我……”刘青松模模糊糊,脑海里闪回无数却好像什么也抓不住。

“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?”

还是你不想说?不敢说?

“别问了。”刘青松面无表情状似冷淡。

“我不,我就要问,”史森明起了和他闹的劲儿,“你爱不爱我?到底爱不爱我?”

哪怕只是喜欢,刘青松,你对我就一点喜欢都没有?

他的语气那么恳切,那么无助,那么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。

没有。

“我不爱你。”

“欸……”史森明慌慌张张扯了张纸往他脸上抹,“不爱就不爱吧,你哭什么?”

刘青松握住他的手,自己却止不住颤抖,“小明,我想起一个人。”

史森明反握住他,紧紧攥着,小声说,“那你想不想讲?”

刘青松摇摇头。

“那就不讲。”史森明拍拍他的背,“我们睡觉。”

 

*

 

“还没睡?”喻文波接到林炜翔的电话吓一跳,“哥们儿熬鹰呢?”

“熬你,”林炜翔叹口气,“睡不着。”

“怎么,翔少为情所困了?”

“只是想起一些事。”林炜翔说得含糊,转过话头问,“你还没找到他?”

电话那头静了几秒,再响起来还是一样的混不吝,“有的人留在过去更好。”

没等林炜翔问,又补一句,“我是说我自己。”

“那,如果你朋友找到他……”

“你知道他在哪儿了?”喻文波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急切许多。

林炜翔沉默片刻,摇摇头。

想到对面看不见,又说,“不知道。”

“那你问屁啊,给哥们儿吓一跳。”喻文波不知道是缓口气还是太失望,语气有点奇怪。

林炜翔斟酌了一下,说,“我只是在想,如果你朋友都知道你们的事,那就算找到他,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吧。”

又安静了会儿,喻文波轻轻说,“我只要知道他过得好就行。”

“那他一定过得好。”

林炜翔很肯定地,好似给下一个承诺般郑重。

 

*

 

史森明睡醒习惯性打开锁屏瞟一眼手机,然后再合上准备绵会儿,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床上蹦坐起来,打开手机看新消息提示:

您有一笔新入账:1,000,000元。

立马给银行客服打电话,得到“不是误操作,请放心使用”的回复。

史森明呆坐了会儿,灵光一闪,给林炜翔发消息:?

那边回得很快:?

史森明干脆直接拨号过去。

电话接通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喂,你有事求我?”

几乎同时。

这么一搞气氛也没那么僵了,史森明语气放缓一点,“是你给我打钱了吧。”

“是啊,怎么,不够?”

史森明下意识就想说“是”,反应过来差点没咬到舌头,“是什么是,无功不受禄,我又不是出来卖的。”

“当我给你赔罪,”林炜翔很平静,“昨天差点逼良为娼。”

史森明一时语塞,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,直接把电话挂了。

林炜翔:?

 

 

于是刘青松起床看到的就是史森明叫的一桌子豪华早餐外卖。

“?”

史森明坐在沙发上揉肚子,坐出了龙椅的感觉。

“别客气,爱妃,这都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。”

刘青松很严肃地走到他面前拽他的手臂,“你不是做那个了吧?”

“?”

史森明无语地拍开他的手,“有人请客,放心吃。”

“很恶心这个人?”刘青松重复他昨晚的话。

“他有钱。”史森明嘿嘿笑,“是真的。”

刘青松没绷住跟着笑出声来,“行,瞧把你乐的。”

史森明很潇洒地摆摆手,“今晚报答恩人,不必等我回家。”

刘青松也很酷:

“滚。”

 

*

 

林炜翔隔老远就看到家门口隐约蹲了个黑影,心里突突直跳:直接报警?

思忖半晌还是决定先不要打草惊蛇,停好车暗中靠近。

估算好距离正准备给小黑后颈来一下,小黑伸了个懒腰,拳头正正打在他鼻梁骨。

“我艹!”林炜翔痛得一个激灵,条件反射跌坐在地上。

小黑回头看他,爆发出一连串大笑,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炜翔你sabi吧!!”

林炜翔捂着鼻子想哭,他娘的史森明不打个招呼就过来算几个意思啊?

“你来干嘛啊?”林炜翔真要哭了,面对情人,痛也要忍,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靠。

“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。”史森明老老实实交代。

“是挺惊喜的。”林炜翔也不是完全说谎,痛归痛,这种有人等你回家的感觉倒也不赖。

就是估计自己表情是不怎么好看,史森明听完抿了抿嘴唇,没再说什么,很识趣地过来扶他。

“没事,真没事。”林炜翔想表达自己可以自如活动,但是脸红脖子粗的,看起来反而像在找茬吵架。

史森明撒开手,捡起地上的书包,低头小声说,“对不起,那我先回去了。”

“诶别啊。”林炜翔拉住他,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
“我也不是故意的。”史森明的声音听起来委屈巴巴,“我等太久了,手有点酸就想活动一下。”

“好了,我知道,我刚就是疼的,没有怪你。”林炜翔心也有点疼了,把人拉过来拢在怀里抱抱又拍拍,揉揉又捏捏。

摸着摸着就有点心猿意马。

“想了宝贝。”

史森明瞪大眼睛看他,好像在无声控诉“你怎么这么禽兽啊”。

林炜翔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,挠挠脑袋,说,“那我们先进去再说。”

 

 

做完林炜翔又要点烟。

史森明按住他的手,趴在旁边对上他的眼睛,忽然问,“你爱我吗?”

林炜翔愣了一下,笑得有点干,说,“怎么突然这么问。”

“我觉得你不爱我,但你老用钱收买我,我就没法离开你。”

林炜翔心里因为这句话一下生出莫名的无边的小刺来,不是膈应的那种刺,是扎在肉上痒痒麻麻的那样的。

他觉得他好纯稚。

这形容词一想出来他也不由得瑟缩了几下,实在有些年代的虚幻感。

可谁不说男人至死是少年,也至死爱少年。

林炜翔用烟的另一头点点他的眉心,俯下身吻在那一点上,然后轻轻吐出一口不存在的烟雾。

“你比烟好抽。”林炜翔说,“所以我也离不开你。”

 

史森明没说话,抓着林炜翔握成拳的手翻来覆去看,半晌轻轻说,“那丢了吧。”

“什么?”林炜翔没反应过来。

“我说,以后不抽烟了行不?”

史森明掰开他的手,里面躺着一个漆快要掉完的老式打火机,看起来廉价又久远。

林炜翔迅速把手拿开又握紧,好像被碰到什么宝贝似的,紧张地竖起刺来瞪人:

“你是不是有病?”

“是挺有病的。”史森明很浅地哼哼笑了一下,有点漫不经心地问,“你认识刘青松吗?”

他们这时还是靠在一起,史森明甚至听见林炜翔的心脏“扑通”跳了一下,然后林炜翔坐起来把腰挺得笔直,很公式化地说,“认识。”

“不是你室友吗?”林炜翔转头看他,好像很随意地又问一句。

史森明一下笑起来,边笑边点头。

“是啊,还没来得及介绍你们认识。可惜可惜。”

林炜翔怔怔好几秒,忽地反应过来:史森明以前压根儿没提过自己有室友。

再开口的时候反而更平静了,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

“昨天。”

林炜翔莫名其妙舒了一口气:昨天,不是更早。

史森明又笑了一下,说,“你这人挺有意思,喜欢的人追不到,追人室友。”

“你看起来很单纯。”林炜翔说完就想把自己舌头给咬掉,瞧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啊。

想了想还是补救一下:“我也不是不喜欢你。”

好像更糟糕。

史森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,伸一只手到他面前,说,“给钱吧,分手费。”

林炜翔捉住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,很真诚地说:“我今天才发现你那么好。”

“你真是个sabi~”史森明笑嘻嘻地骂他一句,把手抽回来在被子上使劲抹了抹。

林炜翔心里弥漫开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,他想再跟史森明解释点什么,比如他最开始只是想知道刘青松过得好不好,比如他看到史森明的时候没想那么多,比如他后来也不是只想和他玩玩。

最后只说出来一句:“我和你做的时候只想着你。”

史森明都走到门口了,听到这句还是回头,倚在门框上揉揉太阳穴,样子有点疲惫,“你知不知道,你和刘青松最大的共同点是什么?”

林炜翔老老实实摇头。

“你们都爱说梦话。”史森明站直把最后一颗纽扣系好,笑着摆摆手,“账号你知道。”

林炜翔忽地从床上大跨步跳过来抓住他,问,“他说什么了?”

“一个字一万。”

“十万。”

“成交。”史森明挣开他的手,走到玄关,遥遥说,“他讲——

“林炜翔,脑残。”

 

*

 

刘青松知道史森明和男朋友分手的时候还有点没睡醒,顶着鸡窝头打了个哈欠,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,“哦,那昨晚咱楼下那个是你新欢?”

史森明边算账边嗯嗯哦哦随口应了,过了几秒反应过来:?

“不是吗?”刘青松也有点疑惑,“在楼下大喊了几声‘儿子’,被我骂了才安静。”

史森明气笑了,“喊‘儿子’关我什么事?我不是你爹?”

刘青松一秒骂回来十句,最后嘟嘟囔囔说,“谁知道是不是你背着我在外认了新爹。”

“行了行了,”史森明有点招架不住刘青松骂人的功力,“真没我事。”

刘青松这才放过他,坐下来犹豫了会儿,有点不好意思地说,“那个,我可能要搬家了。”

史森明:?

“谁认了新爹啊?”

“不是!”刘青松急着解释,“我公司分配的房子下来了,上班走路几分钟,方便。”

“你不是刚申请吗?”史森明有点诧异,“在哪儿?”

刘青松说了个地名。

“哦。”史森明一下了然地点点头,“我前男友也住那边。”

刘青松:?

“刘青松,”史森明忽然很认真叫他的名字,正正经经说,“爱不分性别。”

刘青松愣了一下,似懂非懂点了点头。

史森明很快又回到那个笑嘻嘻的样子,站起来抱了抱他。

“无论如何,希望你开心。”

 

*

 

那是刘青松印象里他们的最后一次对话。

在那个大晚上在他们楼下喊“儿子”的男人又来过一次之后,史森明比他更早地搬走。

慌张又狼狈,刘青松甚至没来得及再给他一个祝福的拥抱。

 

 

再见到他是在电视里。

林炜翔说,好久不见,我们看点什么?

刘青松说,行。

看的是个演唱会录播带,正好到歌手互动环节,镜头切到观众席。

史森明和一个男生并肩站着,男生作势要点烟,史森明立马夺过他的打火机放进自己口袋。

男生很狡黠地笑了一下,凑过去亲他的脸颊。

接着是满场欢呼。

摄影师匆忙移开镜头,史森明红透的脸还是被记录下来。

刘青松有种奇异的空间重叠感,也不好表现出自己认识史森明,只好找别的话题问:你平时就看这些?

林炜翔有点心不在焉,好像很怕和电视里的人对视,答非所问感慨道:好久没和别人睡一张床了。

刘青松立马站起来,说,我走了。

林炜翔拦住他,说,我不是那个意思。

刘青松翻了个白眼,骂他,你脑残吧,我只是觉得你傻逼。

林炜翔问:什么意思?

刘青松想了想,说,有首歌叫爱情转移。

林炜翔说我知道。

刘青松有点嘲讽地看着他,说,你现在知道晚了吧。

早就晚了。

林炜翔叹口气,说你走吧,我缓缓。

 

刘青松走到门口,说,你和他爹都是傻逼,该说喜欢的时候不说,你们活该。

林炜翔没反应过来:他爹是谁?

刘青松摆摆手直接走了,跟脑残对话有点累。

 

 

林炜翔给喻文波打电话:你知道史森明的爹是谁不?

那边静了几秒,喻文波有点意味不明地笑:狗比除了我还有别的爹?

林炜翔说,我真后悔当时告诉你他在哪里。

喻文波说,我也后悔。

 

*

 

林炜翔半夜没睡着,忍不住又起来翻CD。

没找到想看的,倒是翻出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印出来的老照片。

照片里史森明的手指仍旧放在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上。

再往上是他还没来得及掩盖住的凸起的锁骨,他随身戴的红线刚刚好缠到中间,然后是一点点圆润的下巴,红艳艳的嘴唇,圆滚滚的脸蛋,乱糟糟的头发。

 

林炜翔突然很想吻吻他那被额前碎发遮住的眼睛。

很想拨开他的头发,看到那样天真的、纯稚的、不摻杂质的神情。

 

你爱我吗?

 

他吻在照片上,轻轻说,我也爱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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